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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燕女提刑 第118节

    ??张胜元有一名嫡子、两名庶子,嫡子还不到弱冠,心思还在书本上头,两个庶子更是才到舞象之年,张胜元在外面做了些什么,几个儿子竟然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??陈岳把昭狱里的刑具才一亮出来,那几个小子就吓得尿了裤子,可是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。

    ??见易长安这么问,就知道她这边也没有什么进展,陈岳摇了摇头:“没问出什么。”听到易长安轻叹了一声,忙安慰了她一句,“没事儿,东边不亮西边亮,是狐狸总能揪出它的尾巴的。”

    ??易长安不由扯起嘴角笑了笑:“你倒是心宽!”说起来她还只是协助陈岳办案,陈岳身为京畿锦衣卫千户,负责燕京的瞒税案,肩膀上的担子可压得重多了。

    ??陈岳已经取了胰子净了手,取了帕子将手上的水揩干净了,伸手就捏了捏易长安的脸颊:“操那么多心做什么,天塌下来,也有你男人先帮你扛着。这会儿差不多也到点了,我先带你去外面吃些晡食。”

    ??这才多久工夫,连“你男人”这种话都说出来了,易长安啐了他一声,懒得看这惯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人的脸,转头看向了窗外。

    ??因为已经问完了口供,张家的一众女眷此时被几名狱卒押着正要带回昭狱里头。

    ??张五娘被人提出昭狱时还怕得紧,但是问话的那个易大人虽然严肃却并不凶恶,让她心中生出了那么一丝幻想,没想到不过是透口气的工夫,自己又要被押回那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去了,而且还是刚刚死过人的地方,张五娘一时又悲又怕,动作不由磨蹭了起来。

    ??昭狱里的狱卒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,哪里容得这些娘们儿墨迹,伸手就推了张五娘一把:“磨蹭什么,还不快走!”

    ??张五娘被推了个趔趄,撞上了前面的赵姨娘,自己虽然没倒,赵姨娘却是“哎哟”一声,被撞得一下子跌倒在地。她从小也是娇娇养大的,这一跤跌下去,顿时将手掌都擦破了皮,丝丝血迹一下子渗了出来。

    ??易长安隔着窗户看得分明,蓦然睁大了眼喊了一声:“等等!”

    ??见陈岳也站在易长安身边,狱卒连忙上前行了礼:“大人有什么吩咐?”

    ??易长安指了指忍着眼泪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赵姨娘:“我瞧着她的手受伤了,你把她叫过来,我让人给她上点药。”

    ??狱卒忙应了一声,让人把剩下的几名女眷先押回了牢里,回头就把赵姨娘单独领了过来。

    ??张家的一众女眷里,就数这个赵姨娘长得最好,赵姨娘不过是一个没生育的妾室,回头也是要被发卖的,那位易大人有心思疼惜美人,他也犯不着碍别人的眼儿。

    ??不仅狱卒这样想,张家的一众女眷都是这个想法。

    ??想到刚才那个隽秀的易大人竟然对自己父亲的妾室这么关心体贴,张五娘的心里更是跟打翻了酱醋瓶似的,酸酸咸咸不是滋味儿。

    ??等瞧着赵姨娘脸上带了几分羞红和自矜地回来,张五娘忍不住用力呸了她一声,捡了个离当时余氏死的那块儿最远的角落里坐了。

    ??什么玩意儿,以后还不是会被卖去教坊司千人骑万人尝的,还当自己是闺中大小姐呢,跟她傲什么气!赵姨娘下巴一抬,从鼻孔里哼了一声,也捡了个角落坐了下来,故意把一双包扎好的双手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??那位易大人说是让人给她上药,刚才却是并没有叫别人,而是亲自给她处理了伤口。这些年轻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她还不清楚吗,不就是借机摸摸揩揩嘛,要不是……这位易大人倒也不错!

    ??女牢里那几位女眷心思各异,先前几位女眷被带去问话的那间刑房里,易长安却眼含着兴奋,一把紧紧拉住了陈岳的手:“那个赵氏,她手上的蔻丹是今天新涂的!”

    ??陈岳愣了愣,凤眸中的神色蓦地深沉起来。

    ??清早的时候常人都要洗漱净面,手上要沾水,而且赵氏身为妾氏,洗漱完了之后还要去余氏跟前立规矩,应该说早上的时候很紧张才对。

    ??而且锦衣卫一大早过来抄家将张家搅得鸡飞狗跳,在这种情形下,赵氏怎么还有心情还有闲暇给自己的指甲新涂上蔻丹呢?

    ??第286章 珍品奇梅

    ??“我先前给她上药的时候注意看了一下,”易长安那双澄澈的黑眸闪闪发亮,“她的蔻丹涂得很鲜艳,但是有的地方没涂匀,有的还涂出来了,而且,她两边大拇指指甲上的颜色要比其他几个手指的指甲颜色要浅一些!”

    ??取过一只茶盏,往里面注了八分满的茶水,易长安双手捧着递到了陈岳面前,声音故意放嗲了几分:“陈大人请喝茶!”

    ??陈岳神色半分都没变,只盯着易长安两根扣在茶盏内沿、已经被茶水泡着的大拇指,凤眸微转:“长安是说,那个赵氏把毒混在蔻丹里,涂在指甲上面——”

    ??身为妾氏,虽然下了大牢还是少不得要对正室表示尊重,一碗水自然要双手去捧,这动作看起来很是自然,但是谁会想到,赵氏其实是让大拇指指甲上涂的东西溶进水里呢?

    ??陈岳顿了顿,又有些很快摇了摇头:“不对,如果是毒,那其他人也喝了这水……赵氏指甲上涂的应该是某种药!”所以其他人喝过了那碗水才并没有什么事!

    ??易长安笑着搁下茶盏,取帕子将自己的手揩干净,摸了一粒粽子糖了嘴里:“陈大人英明神武!下官也猜想那应该是某种可以刺激和加重心疾发作的药。

    ??早上锦衣卫抄家的时候,那些女眷都是匆匆被押走的吧?我想赵氏可能得了信知道前面乱着,所以匆匆涂了加料的蔻丹,想来却是没有时间再藏着这蔻丹了。”

    ??这一点,从赵氏那根本没涂匀蔻丹的指甲上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??这一下,两人也没时间去吃什么晚饭了,带了人匆匆就往张胜元家里赶去。

    ??张家一早被锦衣卫查抄,主要抄检的是金银等贵重财物和书信之类可能存在的证据,至于其他的东西,暂时都还放在那里;只留下了两人先守在那里。

    ??张家不是大官大富人家,虽然住在南城,但是占地并不大,几个姨娘都是搁在西院里住着,一人一间厢房并一间让丫环住的小耳房而已。

    ??陈岳进了西院后只看了两眼,就带着易长安往南向一间厢房走去:“赵氏应该是住在这里!”

    ??南向的那间厢房采光充足,且明显要比其他几间厢房大些,而且里面的摆设布置因为只是被匆匆抄捡过,并不是很凌乱,大眼也看得出很符合赵氏的打扮风格。

    ??两人一走进去根本不用找,就在梳妆台上看到了一盒连盖子都没来得及盖上的艳红蔻丹,大概是因为被人匆匆扔回桌子上,外面还洒了一点出来。

    ??看颜色,正是赵氏涂在手上的那一种。

    ??陈岳叫了魏亭进来,把那盒蔻丹小心包了起来,又叮嘱了他几句,这才催促着他走了;回头却看到易长安正盯着窗边一只高腰美人几上的梅瓶发愣。

    ??那梅瓶虽然是钧瓷的,但是以陈岳的眼力来看,倒也并不是什么多好的货。见易长安只顾看着那梅瓶,陈岳不由笑了一声:“又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既是喜欢,回去我送你个冰纹钧瓷的。”

    ??易长安却摇了摇头,上前两步将那只梅瓶抱了下来;陈岳不由挑了挑眉。

    ??张家现在被抄捡了,身为锦衣卫,看中什么不算太打眼的,要随手拿走一两件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,但是陈岳知道,易长安从来不是这种会顺手拿的性子。

    ??盯着那只递到面前的梅瓶,陈岳不解地看了易长安一眼。

    ??想到男多对花花草草什么的并不感冒,易长安只得开口提醒了一句:“谁让你看梅瓶了,我是让你看这梅瓶里的梅花!”

    ??梅瓶里注了半瓯清水,里面的梅花大概也养了几天了,并不像原来才从枝头摘下时那般精神。饶是如此,几枝虬枝上淡青色的梅花重瓣累累,艳红的犹如滴血,也颇可入眼一观。

    ??“这梅花,我瞧着应该是什么名品吧,上回我在周阁老的府中就见过一株,照料得很是精心。”易长安手指拨了拨上面的花朵,轻轻揪了一朵下来,“我之前在娄四德的那只木匣子里,就看到一朵有些干萎了的梅花,跟这个是一个品种的。”

    ??陈岳目光不由深了深。

    ??张家有几个妾氏庶女,住得挤挤挨挨的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,养的花草都是用大缸装了土栽种的,哪里有条件栽种这劳么子名品梅花?

    ??但是赵氏身为张胜元得宠的姨娘,房间里却有这么几枝插瓶,好巧不巧的,娄四德的那只木匣子里还掉落了一朵这梅花……

    ??伸手将梅瓶抱了过来,陈岳凤眸微微眯了眯:“我去问问,有哪些人府上种了这种梅花!”

    ??锦衣卫办事效率极高,陈岳刚和易长安回到府上,就有属下过来报消息了。

    ??这种梅花确实是一种珍品,取其淡青而沁红之意,名唤“碧海丹心”,而且在种植上也格外讲究,要得一株,可谓是千金难求。

    ??整个燕京城里,除了御花园里,其他达官贵人府上能种活的也是寥寥无几。除了几位阁老府上有那么一两株,燕京城里就再没有人家有这“碧海丹心”了。

    ??难道是那几位阁老……陈岳看了眼梅瓶里的那几枝不算太精神的梅花,冷着脸发了话下去:“即刻去查查,三四天前那几位大人府上可曾修剪过‘碧海丹心’的梅枝,或者是赠过人!”

    ??燕京是大燕皇都所在,京畿锦衣卫下面的暗探也多得让人发指。陈岳才发了话下去,不过一个多时辰,魏亭已经把收集的消息回报了上来:“如今正是‘碧海丹心’的花期,几位阁老府上都没有修剪过梅枝,因这梅树珍品可贵,也没有剪枝赠人……”

    ??不可能啊,赵氏房间里的那几枝梅花,明明就是三四天才剪下不久的,这梅花又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,怎么会找不到上家呢?

    ??易长安瞧着陈岳拧紧了眉头,想到自己原来那个时空花市里诸多空运过来的鲜花,轻声提醒了一句:“会不会是从城外附近几个县里摘来的呢?”

    ??这“碧海丹心”这么名贵又难种,花市上一般是不可能卖花枝的,但是不妨碍城外有人家种了,然后拿馈赠亲友啊?

    ??陈岳眼睛蓦地一亮:“差点忘了,不在这燕京城里,还有可能在燕京城外的庄子上!”

    ??高门大户里能得这么一株珍品奇梅,自然是要种在自己的后花园里,冬来时才方便赏梅,但是如果那人更方便在庄子上赏梅呢?

    ??消息没过多久就悄然传了回来,东城外的遇仙山庄,里面正种着两株“碧海丹心”,四天前也确实有一群人受邀在山庄里面赏梅!

    ??第287章 永嘉长公主

    ??易长安微松了一口气:“陈岳,我们现在就过去先讯问遇仙山庄的主人!”

    ??陈岳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:“我们现在还不能去。”

    ??“为什么?”易长安心里有些着急,“这事不抓紧办,如果那人牵涉到这件案子里,再等些时日只怕就会把所有的线索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了!”

    ??“你知不知道那遇仙山庄的主人是谁?”陈岳看了易长安一眼,见她茫然摇了摇头,低声一字一句地告诉了她,“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,永嘉长公主!”

    ??“永嘉长公主?”易长安轻声跟了一句,脸色也慢慢凝重起来。

    ??永嘉长公主自小聪慧乖巧,颇得先皇的疼爱,连带着她的母妃,如今已故的圣母孝慈皇太后也沾了不少光,得了先皇几分宠,由此生下了如今的燕皇。

    ??后来夺嫡之争中,孝慈皇太后被当时的皇后构陷而死,是永嘉长公主而出,在先皇的盛怒中护住了,后来孝慈皇太后冤情得雪,先皇心中愧欠,自此对格外关照几分,也就此起势,终于被立为太子,之后更是登上了大宝。

    ??燕皇登基以后,很快就封了他的嫡姐为永嘉长公主,长公主府的一应待遇,是皇亲国戚里面最好的一份,生下的两个儿子先后都封了个伯爵之位,虽然是虚衔,也可见圣心偏宠之意。

    ??连带着长公主嫁的文驸马家也水涨船高,不仅受封了一个怀恩伯的爵位,还在勋贵圈子中如鱼得水。

    ??自娄四德的死开始,越是查下去,易长安就越感觉那只无形的手势力很大,如果这手的背后是燕皇一母同胞的永嘉长公主,那也确实能有这样的力量。

    ??难道是这些年来养尊处优,永嘉长公主也养大了心志,想着再往上登一层?易长安看向陈岳,眼中满含了担忧……

    ??夜色已深,御书房里灯火明亮,却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
    ??陈岳跪在锦衣卫指挥同知周良保的身后,目不转睛地盯着膝前厚绒毡毯上织就的宝相花纹,仿佛那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花纹,而是一张十八姑娘的娇面一般。

    ??良久,上方终于传来一声冷淡而威严的声音:“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??陈岳微微抬了抬眼,瞧着跪在前面的周良保并没有动作,也沉着地跟着继续跪着。

    ??周良保抬眼对上燕皇微深的目光,又飞快地低下了头:“还请皇上示下,此事臣等该如何办理?若是被御史参上臣一个暗窥皇族的罪名,臣这个年也没法儿安稳过了……”

    ??话没说完,一支紫玉狼毫就劈头向他砸来。周良保下意识地抄手接在手中,又连忙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:“臣,谢皇上赏赐!”

    ??燕皇终于气笑了一声:“当着钰山的面,你这上峰倒是好厚的脸!还不快起来!”

    ??周良保这才带着陈岳站了起来,只是神色轻松的握着那支紫玉狼毫,并没有再出声。

    ??燕皇却是收了有些晦暗莫名的脸色,轻轻叹了一声:“人心易变吗,这么些年了……”

    ??此时的燕皇,语气中带了些伤感,要是不看他身上穿的那件明黄色的龙袍,完全就是一个已知天命的沧桑老人。

    ??陈岳心头正微微有所触动,忽然听到燕皇点了自己的名:“陈岳听旨!”

    ??“臣在!”陈岳连忙一步上前,重新跪了下去,听着燕皇一字一句缓缓念出的口谕,心头一紧,响亮应了一声:“臣遵旨!”这才起身垂目退回到周良保身后一步的位置。

    ??刚才的沧桑老人似乎根本只是他的错觉,此时的燕皇,目光幽深不可见底,一身含而不露的威势让人不敢直视,刚才那一道口谕,更是让陈岳清楚,这天家,从来就没有什么亲情……

    ??宫门已经下匙,还是刘继拿了燕皇的手书,亲自将周良保和陈岳送了出来。早有一直等在宫门外的下属将马匹牵了过来。

    ??陈岳虚送了送,周良保翻身上马,沉吟了片刻还是低低叮嘱了一句:“我知道你素来稳重,不过此事,你切记万须慎重而行!”

    ??当初还在潜邸时就跟在燕皇身边的人不少,他的才能并不算是最出众的,但是后来能坐上现在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,除了两人之间的交情,靠的就是会揣摩圣心。

    ??圣心……难测啊!

    ??而且这一回他们要对上的又是皇上一直敬重的长姐——永嘉长公主!现在锦衣卫只是根据证据有所怀疑,如果长公主没事,他们可能会挨燕皇一顿申斥,如果真有事……

    ??以周良保的了解,燕皇会震怒,会从严处置,锦衣卫不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吗?可是燕皇挥着这把刀把他曾经的那片亲情斩断以后,谁又能保证,他以后再怀念自己的长姐的时候,不会迁怒甚至厌弃当初的这把刀呢?

    ??陈岳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好苗子,周良保并不想陈岳轻易在这件事中折戟;但是他向来只忠心燕皇,听到这件事不得不上报,但得了燕皇的口谕后,他又有些操心起陈岳来,所以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再次提点了他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