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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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镶嵌玉石的腰带啪嗒一声坠地,海棠描金的披衫亦堆委落下,露出仅着软缎中衣的玲珑身段。 ??裴望初目色一深,却将脸偏向一边,“殿下这是做什么?” ??“你不想要我吗?”谢及音问,“你要我做你的皇后,不是为了这个吗” ??她缓缓抽开中衣的系带,衣衫滑落至肩头,却被人止住,重新披上。 ??裴望初蹲下,拾起落在地上的披衫和腰带,忍着头疼,极有耐心地帮她重新穿好。 ??他坦诚与她说道:“殿下的心思,我从来都看得清楚。无论你怎么佯装作践我,我都不会厌恶你,我只会在心里难过,生自己的气,直到把自己气死为止。” ??谢及音彻底没了辙,泄气道:“一定要如此么?” ??“一定要如此。” ??“即使违背我的意愿,枉顾我的想法,即使要我从此活在德不配位的愧疚中……也要如此吗?” ??裴望初不说话了,头疼开始转作一阵耳鸣,他要极专注才能听清谢及音的话,偏偏每一句他都不想听见。 ??说他枉顾她的意愿……那她的意愿是什么,像绞断一截头发一样舍弃他么? ??两人相顾无言许久,香炉袅袅,滴漏声声。 ??“夜已深了,”待那阵耳鸣平静下来,裴望初缓声道,“殿下早些歇息吧。” ??说完,他转身就走了。 ??许是白天睡了太久,许是那无疾而终的争执让人心烦意乱,谢及音没有睡着,眼睁睁捱过了子时,捱到夜色隐约泛明。 ??忽而听见断断续续的埙声,其声不远,似乎就在廊下。 ??谢及音躺不住了,起身披衣穿鞋,走到窗边,悄悄推开窗户,果然见裴望初靠在阑干上,手里把玩着一只玉埙。 ??重露打湿了他的衣袍,夜风吹乱了他的鬓角,他唇色显得苍白,似是十分疲惫,然一双凤目却深若长渊,亮若星辰。 ??他看见谢及音,嘴角轻轻一牵,关切道:“睡不着么?” ??明明几个时辰前刚负气离开,一夜尚未过去,他怎么回来了? ??“白天睡了太久,有些失眠……巽之又是为何?” ??裴望初走过来,隔着一扇矮窗,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,轻声叹息道:“我不敢睡。” ??“不敢睡?” ??“殿下可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?”裴望初看着她道,“庄周以为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,其实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。我怕今时今地也只是我的一场梦,一旦我睡去就会醒来,醒来后,你依然不知所踪,倒不如趁着梦中未醒,伴你久一些。” ??谢及音闻言,神情微动,“巽之……我是不是待你太狠心了?” ??难得还有点自知之明。 ??裴望初心中冷笑,面上却是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,垂目温声道:“你怎样待我都是应该的,只要是殿下给的,我都愿意受着。” ??他这样说,反更叫她心里过意不去。 ??见他脸色苍白若覆霜,神情隐有憔悴,谢及音抬手捂上他的脸,轻轻揉了揉。 ??“冷不冷啊巽之?” ??“有一点,”裴望初吻在她的掌心,“可否容我入内,叨扰殿下?” ??“快进来吧,炉上还有热酒。” ??裴望初伸手在矮窗上一撑,直接从廊下翻进了屋里,他示意谢及音噤声,四下看了看,见没有侍女守着,方牵起她的手往里走。 ??有些像风流浪子翻入小姐的闺阁中偷欢…… ??谢及音有一瞬的心猿意马。 ??茶榻边的炉子上温着果酒,果香重于酒味。喝了两盅酒后,身上暖和了许多,谢及音倚在软靠上,把玩小案上斜插的海棠花。 ??裴望初静静瞧着她,不知在想什么,气氛一时有些暧昧。 ??谢及音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,慢慢说道:“适才睡不着,我也想了许多,我明白七郎待我的心意,但七郎也该清楚我的心。朝政初定,一切都应以求稳为先,并非我不愿做你的皇后,只是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。” ??“眼下不合适?”裴望初听出她的话外音,“殿下的意思是,之后会愿意么?” ??谢及音没有否认,“三年五年,待大魏内政初定,边境安宁,百姓们喘过这口气,对前皇室谢氏的恨逐渐平息后,我会答应你。” ??“那殿下待我真是太好了。”裴望初垂目一笑。 ??好到要他望梅止渴,画饼充饥,先拿话稳住他,叫他愿意松手放她离去。 ??她这一走,三年五年,是打算活生生熬死他,等他死了,她就去与王瞻双宿双飞……她果然还是喜欢王六郎那样和若春风的君子。 ??否则她自并州脱身后,为何不第一时间来洛阳寻他,而是先去建康找王瞻?识玉甚至说她打算在建康久住,乃是听了王瞻的劝,才回洛阳来看他一眼。 ??如今这一眼看完了,就又想走了是吗? ??服用丹药会影响人的性情,让人多疑易怒,昔年魏灵帝、太成帝皆败于此,为了不步他们的后尘,自去年年底落水之后,裴望初便开始注意调养,戒焦戒躁,希望能熬到找到她的那天。 ??可如今见了她,他却更加难以自抑。 ??“巽之,巽之……”见他阖目不言,谢及音有些担忧,“你脸色怎么这么差,难道是病了?” ??“嗯……有些头疼,殿下。” ??他握着谢及音的手,让她到身边去,靠在她怀里皱眉叹息。 ??谢及音见此十分心疼,“莫不是在外面受了寒,又被热酒激着了?你在这儿躺一会儿,我让人去找大夫。” ??裴望初低声道:“别去,怕吵,你陪我一会儿。” ??“真的不妨事么?” ??裴望初解释说是这两年落下的老毛病,“除了生捱过去,没有别的办法,你在这儿我还能好过一些……咱们到床上去,好不好?” ??他低声絮语,循循诱哄,叫人心思不由自主飘往别处。谢及音心念一动,怀疑他是装的,可见他眉心蹙得紧,眼中岑寂,又怕这话问出来会伤他的心。 ??罢了……何必与他较真。 ??她扶着裴望初到床上躺下,为他解了外袍,摘了发冠,放下金绡帐。她转身要去倒杯水,却被人揽腰拢进床帐内,他的身体似在发热,落在耳边的气息有些烫人。 ??“我都病成这样了,你还要走么?”裴望初揽着她不松手,无奈叹息道,“你说的话我都会听,三年五年,我可以等……但眼下,求你先别走。” ??谢及音心中一软,“你真的答应了?” ??“殿下的话,我无一不应。” ??谢及音安抚他道:“我知你有帝王之才,攘外安内,都将有所成。你别怕,我会等着你。” ??裴望初不言,她只说自己会等,为何不问问他愿不愿意等? ??他埋首在她颈间,手指穿过她的衣带,隔着一层绸衣,有意无意地落在她侧腰上。 ??纵然时隔两年,他对这具身体的感知和掌控依然十分娴熟。他悄悄撩拨她,感受她逐渐起意,与她十指交织,按在枕边。 ??“殿下允我吗?” ??谢及音面上一红,讪讪道:“你还在头疼……” ??“求而不得,积郁于怀,恐会更疼。” ??闻言,谢及音不再犹疑,缓缓闭上眼,任他施为。 ??大红绣被上的一对白鹤,振翅欲飞,久久不息。 ??识玉极有眼色,见衣袍散落一地,便将人都遣得远远的。 ??谢及音与裴望初在帐中厮磨到巳时方歇,她一夜未眠,此刻累极了,连早膳都未用,拥着被子沉沉睡去。 ??第69章 铺垫 ??恍惚回到了从前的日子。 ??裴望初会打起金绡帐唤她起床, 蹲在地上为她提上绣鞋,轻车熟路地从婢女手中接过水盆和帕子,扶她到妆镜前, 俯身搂着她挑选发钗和珠花,问她今天想绾什么发饰。 ??谢及音让他自重身份,他每每充耳不闻,她试着佯作生气不理他,他就自身后轻吻她的耳垂, 从铜镜中望着她道:“我惹殿下生气了, 罚我去院子里跪着,好不好?” ??君之于国, 如钧鼎之于众器, 不可轻贱其身。谢及音怎么可能叫他去庭中跪着? ??见她负气,裴望初垂目轻笑,劝解她道:“我已经答应了你,待登基后就放你离开洛阳, 这几日纵容我一些又何妨, 反正闺房之乐,不足与外人道。” ??谢及音无奈, “我本也没那么娇气, 从前也不曾使唤别人给我穿衣提鞋,你……” ??“那很好, 这件事,从此只有我为殿下做。” ??怎么油盐不进! ??最后仍是谢及音妥协,由着他去了。 ??二月十九, 距离登基大典尚有六天,裴望初在嘉宁公主府的书房里召见了王旬晖。 ??王旬晖是王铉的庶堂弟, 王瞻的堂叔,王铉死后,裴望初有重用他的意思。 ??“卿在与南晋和谈之事上功不可没,日后在尚书省前途无限,王家的子弟中有许多可造之材,吾本欲重用,只是……” ??裴望初故作为难之态,见王旬晖面露惴惴,缓了一缓道:“王司马生前野心不小,吾怕王家有人欲效仿之,为了断绝后患,吾考虑让你王家众人辞官,都回太原隐居,可好?” ??王旬晖闻言面露惊恐,慌忙自辩道:“王司马之过,我等罪在未能劝阻,但绝不敢生效尤之心,愿为新朝捐身尽责,请您明鉴!” ??裴望初道:“吾当然可以明鉴,只要你能找一个吾信得过的人为王家作保。” ??“您信得过的人……”王旬晖在脑海中飞快思索,想起这位新皇曾在胶东袁氏门下求学,试探着问道:“袁崇礼老先生?” ??裴望初闻言冷笑,“你请得动他么,若真请得动,那你王家可真是本事不小。” ??王旬晖心中一颤,“不敢不敢……那……弘农杨氏的杨守绪?” ??“你们这些前朝世家都是泥佛保不了土佛,吾也不想见你们抱团取暖。” ??在野的巨儒不行,在朝的世家也不行,那那那…… ??一线日光照进室内,王旬晖突然灵机一动,想到一个人。 ??他谨慎地试探问道:“听闻前朝嘉宁公主心地良善,若她愿意……” ??这王旬晖果然是个聪明的。裴望初不紧不慢道:“若她愿意为王家作保,是你王家的造化。” ??王旬晖心中恍然,叩首道:“臣明白了。” ??于是王旬晖第二日就打点厚礼,登门拜访,谢及音听他说明来意,又是惊讶,又是一头雾水,“王家确实不应受此薄待,但朝中重臣能为王家作保者甚众,此事怎会求到我这儿来?”